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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网的贪官只觉得自己是与虎谋皮,对方眼见事情暴露了便翻脸不认人;朝中清流只觉得丞相是为了舍车保帅,先下手为强掩盖了自己参与其中的罪证;平民百姓只知道一位悍不畏死的官员揭开了临江一带血淋淋的暗幕,功劳却被奸臣宰相贪了去,实在令人不忿。灵猫心想反派不愧是反派,这招人恨的本事真的不是谁都能比的。祁临澈自己却觉得无所谓,因为他还要留着“奸臣”的名头去做更多实事,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伪装。对此,望凝青倒是略有困惑:“下次,其他人还会相信你吗?”祁临澈挑了挑眉毛,他外表看上去就是温润谦谦的青竹君子,说出的话却并不如外表那般光风霁月:“小人与君子不同,君子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,小人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他们本来就是行于万丈深渊的边缘,明知故犯,贪心不足,与问心无愧的君子不同,他们知道自己有罪,所以看见他人的下场时,他们的想法也会有所不同。”祁临澈说了一大段话,看着望凝青略带困惑的脸,话语又是一拐,道:“简单来说,那些心里没鬼的人看见我这么做,会觉得我这个人不可为友、难以同谋。但是对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来说,那些贪官落网都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。因为他们没能给出让我心动的代价,没能笼络好我,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怨不得别人。等将来轮到他们的时候,因为这些‘前车之鉴’,他们反而会加倍地讨好我。”作为“贤臣”所能看见的东西,远远没有作为“奸佞”看得透彻,因为他站在与小人贪官相同的立场之上,所以他们自然也没有设防。“很匪夷所思是吗?”祁临澈摸了摸望凝青的脑袋,好像在撸一只乖巧可爱的猫儿,“因为利益而牵连起来的人,所谓的‘同盟’便是如此脆弱,不堪一击。他们以己度人,觉得换做是自己也会这么做,自然也就不会心怀芥蒂。”“这么说来小人似乎比君子更好懂。”望凝青微微仰着头,眼神空灵,“坏得明明白白,像野兽一样忠于私欲。”“可不是。”祁临澈淡然地笑着,道,“那你呢?你是‘君子’,还是‘小人’呢?”望凝青不是君子,也不是小人,非要说的话,她是个问道者,一个“无为”的人。修真问道之人,修天地之道,清净澹泊,无为而治,并不尊崇凡俗容止德行,自然算不上“君子”;而望凝青修行着即便在几大道统中也堪称毫无人性的无情道,莫说忠于私欲,甚至可以说是灭绝人欲,自然也就算不上“小人”。所以,她直白地询问道:“你有想要我杀的人吗?”还在想着晚上给孩子投喂什么的祁临澈闻言,动作微微一顿,笑容淡了淡:“府中有人嘴碎吗?”望凝青摇了摇头,神情懵懂,纯如稚子,一双澄澈的眼眸却仿佛能将人的神魂看透:“你应该有想要我帮忙杀掉的人。”方才的动摇只是一瞬,祁临澈终究是个段数高的人,他推开望凝青的小脑袋,神色如常地道:“没有没有,快回你的房间,别瞎晃悠。”望凝青低头看着灵猫,灵猫疯狂摇头,望凝青便又扭回头去,斩钉截铁地道:“你有。”“没有。”“你就是有。”“我就是没有。”祁临澈有些头疼了,他就跟一个被年幼女儿缠上的老父亲一样,推着她的头,“快回去,一会儿来客人了。”望凝青不解,不明白这男人口是心非为哪般?她被赶出了会客厅,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,蹲在她肩上的灵猫傻眼了许久,倏地用软软的肉垫往她的脸颊上一摁,止住了她无头苍蝇一样的举动:“不行!我们不能坐以待毙!”灵猫不知道祁临澈哪根筋不对了,但它必须导正这歪曲的命轨,如今尊上前尘尽忘如同稚子,唯一靠得住的只有它了。“怎么做?”失忆后的望凝青非常听话,灵猫说什么她便做什么,宛如牙牙学语的幼儿。“山不来就我,我便去就山。”灵猫爪子一挥,自觉得自己是挥斥方遒的书生,“他不让你杀,你就打听一下他想对谁动手,然后暗中杀掉不就完事了。祁临澈就算不知道是谁杀了那个人,但是一定会顺水推舟搅乱浑水的。”望凝青想了想,觉得没什么毛病,郑重地点头道:“你说得对,我听你的。”望凝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,她说干就干,立刻翻墙上房,趴在屋顶上偷听祁临澈和下属的对话。祁临澈说今日有“客人”要来,实际上来的人是他的心腹,先前他将心腹留在了京城,自己带着火铳队来到临江。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,能被祁临澈托付重任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,这位名叫“林瑜璟”的书生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,却已是朝堂五品官。和祁临澈这个被先帝托孤的人不同,林瑜璟的官身是实打实的实绩堆砌出来的。望凝青上房揭瓦,探头窥伺,以她的武功修为,即便是影一都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,她自然有恃无恐。林瑜璟与祁临澈不同,若说祁临澈虽是寒门出身却养尊处优,身上自有一番位极人臣的矜贵气度,却因其眉眼冷淡而难以与君子并论。那林瑜璟看上去便可谓是真正浊世公子,朗若清风,皎若明月,当真应了《淇奥》中的那句“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”。“大人,三年一度的武道大会在即,魔教圣女月时祭出山入世,江湖恐有风波起。”第32章 【第10章】天真世外仙林瑜璟与祁临澈之间的交谈藏了许多暗语, 望凝青没有深究,只是在灵猫的解说以及旁听之下,大致理清了如今的江湖势力。无论什么地方都摆脱不了正邪之分, 江湖也是如此。如今的江湖分为正魔两道, 魔道那边势力混乱,却都没有一统邪道的野心,基本都是居于灰色地带的绿林势力, 盘亘着当地头蛇,很难分出一个高下。而正道这边以昆仑望月门、武夷曲灵寺、道门虚静宗为龙头, 分别代表了道门、佛门、寻常习武者三大流派, 隐隐以望月门为首,毕竟这世上愿意当和尚道士的终究只是少数人。其中, 道门虚静宗久不问事,除非被人求到头上来否则绝不插手红尘俗世, 是这个江湖上少有的“医门”,也是罕见的女子较多的门派;曲灵寺里都是一群大和尚,德高望重, 有“武道之宗”的美名,在江湖上极有名望;望月门,虽是如日中天,但在祁临澈和林瑜璟地口中,似乎依旧在吃燕川的老本, 继续这般下去, 没落也是迟早难免的事。除此之外, 正道这边原本还有各大武林世家, 其中赵、蒋、顾、蓝四家曾经被称为“四柱”。然而蓝家十年前被妖女灭门, 似乎爆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, 令人忌讳莫深。之后四柱世家分崩离析,后辈子嗣再无栋梁之辈,如今也已是日落西山。但是江湖向来如此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如今江湖上名气最盛的,是“北望祭月,东离远山”。这个祭月和远山就很有名堂,因为它说的不是正道的两大势力,而是两个亦正亦邪,在江湖上颇为超脱的存在。南周国南部靠海,向北便是蛮荒之地,“祭月”二字说的是正道口中的“魔教”拜月坛,说是魔教,其实只是因为拜月坛行事作风奇诡,不遵守正道定下的规章制度,让正道人士看不过眼,才有了魔教之名。但要说拜月坛做过什么恶事,那也没什么证据。因为拜月坛与其说是一个江湖门派,倒不如说是一种宗教信仰,门下香火教众不少,崇拜月神,设立圣子圣女,每月都要举办“月祀”,教内并不阴森,反而有种庄严圣洁的味道。至于“远山”,那就更有趣了,因为它指代的不是哪个门派或是哪个江湖世家,而是一位王侯。——没错,一位正儿八经的开国元勋,被朝廷册立为“远山侯”的高门贵族。祁临澈在说起“远山侯”时,神情很是微妙,敬重说不上,但也没有什么厌恶感,因为远山侯在南周国中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。传闻南周国的开国皇帝曾经有幸得知己相助,两人情同手足,后来登基之后先帝欲封这位手足为王,没料到对方竟是拒绝了。一个要封爵位,一个死活不接,最后便只得封了一个世代承袭的“远山侯”,没有实权,只有一个名号,是完全游离于朝堂之外的诸侯。远山侯不要封地不要食邑,不慕高官厚禄也懒得养兵,只要了东离山地界的地契,占山为王,当了采菊东篱下的隐士。按理来说南周国建国至今,远山侯也应该繁衍成一个大家族了才对。但神奇的事情就在于,远山侯至今还是一脉单传。不知道是否家风使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每任远山侯都不曾纳妾,毕生只有一位妻子、一个孩子。灵猫说远山侯可能有点性冷淡,所以有点子嗣不丰的毛病。“怎么说?”望凝青用头顶了顶灵猫,询问道。“该从哪说起呢?远山侯家族遗传的天性,他们生来就对俗世不太上心,即便有情也是淡淡的,对什么都不感兴趣。”灵猫解释道,“南周国的开国皇帝也是因为知晓他们的天性,所以才敢封他为世代承袭诸侯。否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,人心易变,谁知道挚友的子子孙孙会不会生出反意?寻常爵位传递下去都必须降级,唯独远山侯一直都是侯爷的爵位,这么多年都未曾更改,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。”有能力,却没野心,对什么都不感兴趣,也懒得为朝廷效力,难怪祁临澈说起远山侯时的语气会如此复杂。简直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“我应该杀谁呢?”听了林瑜璟和祁临澈的对话,望凝青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,只能询问身旁的灵猫。“从原定的命轨上来看,云出岫杀了曲灵寺罗汉位长老慧迟、昆仑望月门太上长老燕回、蒋家家主蒋旭……”灵猫陆陆续续地报上了几个名字,它说得轻描淡写,却不知它所说的每一个名字都是跺跺脚江湖都要震三震的存在,“差不多几大门派都被得罪了个遍吧,可惜虚静宗藏在深山老林里避世不出,没能被祁临澈抓到把柄,不然恐怕也难逃一劫。”祁临澈选择的这些目标,除了江湖名气过盛以外还有一个共同点——手太长。如今的江湖讲究一个“江湖事江湖了”,有人犯了事,动用私刑却不上报官府的江湖人比比皆是。但是江湖这种地方哪有正邪是非?只有恩怨立场。不想落人口舌,授人把柄,自然就要找一个有实力有名望的人来做靠山。这个人背后的势力不能太小,不然压不住世人的诘问;这人自身的实力也要足够高超,否则这年头裁决公道的,判了东家怨了西家,哪里能有好下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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